心曲

得失寸心知

【爱你的许多年】39

摘花七式

心意故

月亮晕进好大一块墨里。

像是胸口压了大石沉重得人无法喘息,又像是积了许久的心事层层叠叠,憋闷得几乎窒息。

花无谢倏地坐起,抚着胸口喘了好一会儿气才缓过来。

他做了个很奇怪、很奇怪的梦。说起来倒没什么怕的,梦里没有魑魅魍魉,也没有血光剑戟,只有漫无边际的黑。他孤身一人走着,不知为何周遭浸满了黑,也不知他该向何处去,他只向前走着,好容易满目的漆黑裂开一道缝隙,一束光照进来,明亮,温暖。他下意识去追,那光就在那里,可他愈靠近,那光却离得愈远了。那束光有些暗了,亦有些小了,花无谢不知为何,心里隐隐约约却莫名坚定地不想失去这束光。眼看着近了,可他还未触到它,那团柔和就消散了,只一瞬,散得干干净净,散得了无痕迹。

再困进那促狭的、压抑的黑暗里。

花无谢便醒了。

春日里尚冷的风吹进来,他才发现周身泛着冷意,额头已渗出虚汗涔涔。花无谢下意识拥紧了柔软的被子,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些什么,只是那梦做得好真实,他不想困在那无边无际的黑暗里,更不想失去那唯一的光。

尤其醒后那笼罩在心头的强烈的、无法言说的失落感,那般真切却也那般压抑,堵在他心口。他好像失去了什么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。

这梦究竟是何意?

花无谢不擅解梦,空坐在那里想了许久也想不破这梦的含义,索性不去想了。也许冥冥之中已经安排好了,到了时机不解的一切总会见分晓。

他起身倒了杯茶,茶是丫鬟睡前泡的,如今已是冷透了。冷涩的茶灌入口中,花无谢慌乱的心静了几分,摩挲着手中的紫砂杯,他迫使自己从满心的怅然若失里抽离。

月是明的,夜是静的。月影烙上桌面的平安符,半明半暗,风蹿进来,擦着它沙沙地响。

花无谢拿起那平安符,月光倾洒下隐约可见那朱砂绘的饱满的符,这是宇文护傍晚才送他的,可莫名地,他心里只觉得烦躁。

注定是个无眠的夜。

太师府里,宇文护亦是睡不着。阔别这些岁月能再见到无谢,他心里的欢喜和激动溢都要溢出来,哪里还睡得着呢?

天上一轮弯月,干净、柔婉、清润。

美好得就像他的无谢。

春日里的风似乎也没有那般冷了,宇文护望着天上皎洁的月,百感交集。

前世失了无谢和孩儿,他做的最多的事便是赏月。也并非是赏月。从前婶母说,月亮是世间最干净的去处。婶母还说,父亲母亲就是去了月宫,若是想他们了,就看看天上的月亮。

他从前是深信不疑的,可长大了,明理了,便知道了那不过是婶母哄孩子的话。后来他还是信了。他没有法子了,求神问道亦唤不回无谢的魂魄,他只剩下这一个寄托。

宇文护常携一壶酒坐在廊下,望着天上的明月度过无数无法入眠的夜。月亮是世间最干净的去处。他常念叨这句话,念着念着便止不住泪了。他常安慰自己,无谢和孩儿是去了月上,世间最干净的去处。也许念得久了,就能见到想见的人。

“主上,”宇文护睡不着,便叫来哥舒一道饮酒。看宇文护望着月亮出神,哥舒不由唤他,“您可是想起了花公子?”

不怪哥舒这般想,宇文护今日回府,心情是肉眼可见的明快,惹得底下人连连问他主上可是遇着了什么大喜事。喜事,哥舒想,也许主上是快办喜事了。

“嗯。”宇文护闻得花无谢方回过神来,浅浅应了一声,眼底的温柔笑意却是如何也藏不住。

哥舒心底叹息,说好的霸业为重呢?看来天下英雄皆难过美人关。就连主上,遇上了花无谢也不再操心大业了。

“主上,属下知道您心悦花公子,可您别忘了咱们的大业!您蛰伏了这么多年,不就在等这个机会吗?眼下朝堂上花家、独孤家、司马家三足鼎立,若您能得花家助力,这天下于您,便是探囊取物了。”哥舒有些情急,从前宇文护心里只有登上帝位、剿灭花家以报花正坤杀父之仇,最好的打算便是娶了独孤信的女儿拉拢独孤家的势力。可自上次宇文护突然说老主上非花正坤所杀,哥舒心里虽有些疑虑,但他一贯相信宇文护的判断,便也不再提灭亡花家的事。但眼瞅着宇文护这些日子心里眼里都只想着花无谢,哥舒都快怀疑他是不是被花无谢给下了蛊,作为一路陪在宇文护身边的人,他断然不能让任何人阻挠主上的大业。

“哥舒,”宇文护摆摆手示意他噤声,“这话你莫要再提了。我不会让他趟这浑水,也不会把花家卷进来。”无谢最看重的便是花家,他会帮无谢守好了它。

“主上!”哥舒有些坐不住了,“您可知那宇文毓近来和独孤家来往密切,若您不和花家联手,那咱们的大业!”

闻言宇文护嗤笑了一声,似是自嘲,哥舒只见他慢条斯理斟了杯酒饮下,眼里掺杂着他看不懂的嘲讽与哀恸,良久才见宇文护起身。

“主上…”哥舒不甘,又唤了一声。宇文护负手背着他,哥舒看不见宇文护的表情,却无端觉得宇文护的背影没由来的落寞孤寂。

“哥舒,”宇文护的声音自前方传来,似是陷进了什么回忆,悠悠道,“我从前觉得天下是最重要的,可自遇上他我才明白,若没了他,就是让我坐拥天下,也没什么意思。”

他前世做了四十七年的皇帝,天下、帝位、权势,他所有心心念念的东西都得到了,宇文觉宇文毓昔年给的羞辱他也还回去了,花家也亡了,可唯独,他失了无谢。到头来,他最怀念的,还是和无谢最初在一起的两年。那时候,他一言一行虽掺满了算计,可无谢的喜欢是最纯粹的,没有后来那么多的伤害,只单纯以为他也是喜欢他的。

天下苍穹,终不及,与他共游。

“花家的事我心里有数。哥舒,利用无谢、利用花家的事你也不必再提!你只需记得,花正坤与父王的死无关,至于是谁害死了父王又嫁祸给花家,我自会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!”想起前世被宇文泰父子联手愚弄,宇文护的眼神变得狠绝。前世他被宇文泰父子作弄,自始至终都以为是花正坤害死了父王,是他愚蠢才会让他们玩弄于股掌中,害惨了花家,更害死了无谢和孩子。他将矛头对准花家和无谢时,他们不知多得意!

宇文护不由攥紧了拳头,右眼泛起妖冶的蓝光。

宇文泰已死,但宇文觉宇文毓两兄弟还在。所有的账,他会好好算!

哥舒想再说些什么,却是无力,主上摆明了大业没有公子重要,他还有什么可说的。

“既是主上想要的,属下定会全力以赴,助主上早日迎公子入府。”哥舒抱拳恳切道,相比大业,他更看重主上的心思。他自小跟在宇文护身边,宇文护经历过的一切他都亲眼见证,宇文护受了多少冷眼吃了多少苦没有人比他更清楚。他们二人虽是主仆,可彼此结下的情谊早已不是一般主仆可比拟,效忠宇文护早已是哥舒融进骨子里的本能。

“嗯,”宇文护点头应了一声,转身道,“哥舒,日后你如何待我,便如何待无谢。”

“是!”哥舒严肃道,既是宇文护看中的人,他自会予他同等的忠诚和尊重。

这些年宇文护如何刀口舔血才登太师位,哥舒都看在眼里。正是每一步都是死人堆里爬过来的,哥舒更加知道宇文护如今有多么高处不胜寒。

主上苦了这么久,若能得一知心人,也是好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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